廚房持續傳出廚具相互碰撞的鏗鏘聲，與清脆的打蛋聲交織成一塊。
料理台上擺著許多處理好的食材，不久前才處理好的，看起來更加井然有序；流理台也不遑多讓的置放著諸多待處理或是退冰的食品，還用塑膠袋包裝著。
廚房並不大，但恰巧能容納兩人，一早他們就開始馬不停蹄忙碌著，布置、整理、買菜......
一隻全雞才剛放入烤箱，光身上塗抹的調味料、香料就令人迫不及待，一想到出爐時的香氣就令人垂涎三尺。待烤箱的倒數結束，所有的事情也都將告一段落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。
今天是平安夜，充滿聖寵的一天。在昶琛家是一個萬分重要及重視的節日，家中早已蔓延著聖誕節的氛圍；馬槽、聖誕樹、禮物盒這些裝飾都是基本必要的，甚至連樹都不假，寵物小咪也跟著換上一襲紅衣、帽子。
沉浸在喜悅當中，不知道多久沒有與家人聯繫，多久沒有一同齊力準備聖誕大餐，又有多少次的聖誕節是她自己獨自過著？光想到這些，昶琛內心就心痛不已。
此時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停下手邊工作，抬起頭盯著兒子，說道：「要不要打電話叫你男友來吃飯啊？」
「啊？」
「叫他來吃飯啊，煮這麼多也吃不完，烤箱裡面還有一隻雞揑！」
「！！」
「好，我去打電話！」
話剛落下，東西幾乎是用甩的回桌面，他迫不及飛奔回房間，上一刻他還不可置信，這來的太突然了。但他相信一切是好的開始！
激動興奮的心情藏不住，根本巴不得能夠當面對他報告這個大好消息。
沉悶的嘟嘟聲讓人心癢難耐，到底要多久才肯接電話？但這依然抹滅不掉他的激昂；好不容易接通，傳來的卻是對方慵懶的聲音，這對比天差地遠。
倒是電話中依稀傳出點點鍵盤敲打的音響，這傢伙還在辦公啊......
「明空明空！」
「嗯？」這貨怎麼隨時都一副精力充沛，特別是在聖誕節就特別亢奮啊。
「我媽！我媽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！」
「啊？」
「來我家吃飯！」
「幾點？」
「嗯......大概六點那邊好了！」
聽道，順勢抬頭瞧了眼時鐘，下午四點。
「好。」
「愛你！」
「我也是。」
掛上電話，曌彥有些驚訝。這可是一個大好機會！不過此刻的他緊張大過於喜悅，可不能有一點差錯，可是會毀了昶琛的面子啊......
兩年前，他母親，含英女士當面對他破口大罵的畫面突然清晰的浮現在腦海裡，特別是她那崩潰憤怒的面容，更是讓他歷歷在目，那真的是......
想到這，他用了的拍了拍臉頰，調整呼吸，阻止自己在這樣下去。
無論如何，他都是真心愛著他的。
這三個年頭來依然如此。
傍晚六點，曌彥一身筆挺的出現在昶琛家門口，手上還提著禮盒。
「明空！你太正式了啦！等等你怎麼買這個啦很貴耶！」
門鈴一響，昶琛他可是一屁股跳起來直接衝出開門，視角一往下就不小心瞄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。
真的讓人哭笑不得。
「還好吧......」
「嘿嘿！」
他朝著眼前那人的臉頰親了下。
蜻蜓點水般，可卻動人。
我知道你很緊張，但是我也好害怕。
可是我並不想和你講，因為我知道你一定又會故作堅強的想要安撫我，平常總是只讓我看你完美的一面，但我一直在想，平時有你舒緩我所有負面情緒，但是你呢？
「媽，曌彥來了！」
「先坐一下哈，烤雞快好了！」
“喵～”
小咪一見到這位熟悉的人，二話不說直接從跳貓台下來，往他身上蹭了蹭。他們是認識的，至少在牠還在流浪時，固定餵食照顧牠的人可是明空啊。
「小咪還記得你耶！」
「是啊。」
“叮！”
是烤箱發出來的聲音！
「來哦烤雞烤好了，你過來也餓了吧就不要客氣了，當做自己家哈！哎呀怎麼還帶這麼貴重的東西啦，真的不必還花這筆錢，謝謝啦！東西很多儘量吃，沒吃完就打包帶回家吃哈！」
「應該的，還辛勞您了。」
「昶琛來幫忙端菜，等等拿一下碗筷，飯也好了順便盛一下啊！」
話音剛落，眼尖的她瞥見準備起身的曌彥，又連忙道：「曌彥你在這就好了，其他的事讓昶琛來就好了！」
桌上菜餚琳琅滿目，涼拌大蝦、培根三文魚、烤雞、義大利麵、烤馬鈴薯、蛤蜊濃湯、香草麵包及蔓越橘醬，再擺上碗筷，也差不多了。
烤箱裡還有布丁跟蘋果派呢。
量偏少，但道數多，恰巧足夠三個人的分量，我看根本是吃定了明空一定會來的吧？
餐桌上三個人盯著電視，見兩位大男人如此安靜，她只好率先開口。
同時也在思考，兩年前那事的發生，是不是也傷害到他了？雖然曌彥看起來沒事一半態度依舊很正面開朗，不過也讓他留下不少陰影吧？真對不住啊......
但當下的她真的是失去了理智，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，卻直接的傷害到人；會不會因為自己身為人母，無法示弱，才表現出憤怒的模樣？
「曌彥啊，你在哪裡上班啊？」
「是在園區那邊的外商公司上班，主要是在做像是關於産品樣本、型錄或是DM等廣告設計這類的。」
「外商公司啊......那待遇比本國好很多吧，所以你英語也不錯嘛？」
「還有進步空間。」
「那你家人那邊呢？他們也知道你跟昶琛在一起的事情嗎？」
「我父母有見過昶琛幾次，他們都表示他是一個很好的人，十分喜歡他。」
「這樣啊......」
這一停頓，就足足有十分鐘之久，昶琛也是坐如針氈。三人又安靜的吃起東西，雖然好吃，但對他來說卻是味同嚼蠟。
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拜託，不要又重蹈覆轍兩年前的事情，不然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啊......
曌彥看的出那人心中的焦急，他何嘗不是如此？不過他用手心輕輕敲了那金枝玉葉，微微一笑，示意著：沒事的。
母親開口，昶琛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能夠放下來，不過希望不要突然來個爆擊就好。
「曌彥，我相信你也能夠體會一個做媽的總是特別在乎自己的孩子，恩......我相信你能體諒，我只有一個兒子，那捨得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跟委屈，甚至吃苦。我知道這是必經過程，但就怕......有個什麼萬一的話，我也承受不起。」
說到這，含英深深吸了口氣。
兩人看著她，說內心萬馬奔騰也不誇張，此時的昶琛心下一涼，可說是快要崩潰了。
把自己愛人找來，本以為是有個好的開始，結果只是場鴻門宴？要是一開始推辭了是不是就不會讓他如此難看，不，早知如此就索性不回家了啊。
太過分了，真的太過分了。
世人說，虎毒不食子，我看妳為了保衛你這傳統破觀念，也敢如此狠辣的破壞你兒子這得來不易的感情吧。
空氣寧靜，身為母親的她，再緩和一點情緒後有繼續開口。
「不過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這跌跌撞撞的成長路程中，遇上一個真心愛著他的人，你們在一起三年了吧？這三年真的很感謝你對昶琛的付出，我不在的時候有個人好照應他，不然他的個性總是喜歡死撐著，最後把自己弄垮了都說不定。」
「我希望你們能夠一直繼續相互扶持下去，畢竟這感情得來不易，你們也是真心相愛，別被一些流言蜚語影響還有受傷了。」
昶琛呆了。
方纔的他覺得母親又要出來攪和他們的感情，原先許多的惡意到了現在卻被擊碎，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罪惡感以及歉意。
他不該這樣子咒罵母親，其實母親還是很愛他，只是不擅長表達，他......他不知道能說什麼，這一切太多辛酸了。
對不起。
她內心也是一個惆悵，現代社會有太多的不理解，也不願理解，光是為了讓自己接受以及調適，花費多少時間？
這些遠遠都是外人做不到的；許含英也渴望孩子能夠找到個好女孩相守，一輩子這樣走下去，偶爾她來幫忙帶個孫子，豈不美哉？
可昶琛的特殊身分卻毀了一切，她也害怕，是不是因為做錯了什麼而換來的懲罰？
為什麼自己的孩子如此的與眾不同？
我也是第一次當父母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家，這一生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，也是努力的為了生活而打拼。孩子的特殊身分，這......撇開自己不說，他終歸還是得承受一切的輿論壓力吧？
這該怎麼辦，我又該怎麼做？
但我也不希望他孤獨一生，這樣的傷害反而更血淋淋吧？
唯一能夠緩解以及解決之道，只有接納了。
如果連母親都無法成為孩子的避風港，那這母親也做得太失敗了吧？
「伯母，謝謝您的體諒，我會照顧好昶琛的。」
說完這番話，身為母親的她淚是在眼眶裡打轉的。
此刻也有一個人的淚是在眼眶打轉，不外乎就是昶琛，對他來說，過了這麼久，母親終於認可了。
這已經不是感激感謝的言語能夠闡述，這一刻實在太過寶貴了。
兩年，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。
但歲月依舊催人老，才不理會什麼長不長，短不短的。
「好啦，都自家人的，等我下哈，我去拿點心！」
許含英真的不太習慣這種場面。
「昶琛，你媽今天準備的東西也太多了吧......」
「我也不知道，真看準你會來了吧......」
瞧著伯母離去，曌彥小聲、偷偷的說著。
今天是聖誕夜，是充滿盛寵的一天。
救世主耶穌降下成人，為蒼生帶來了希望，而今日，在昶琛家也出現了新的希望。
飯後，許含英將他們打發走，獨自坐在書桌前，看著老伴的照片，陷入了黏膩的回憶裡。
他走後，自己獨自撐起了這個家，雖然途中有失意、沮喪；但也有美好的時光，這些都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。就算有再多的苦難，一定還會伴隨著希望。
「老頭子哎，你兒子現在也二十來歲了，時間過得很快吧？我好想你啊。到現在睡覺時還是很不習慣沒有你的打呼聲，你可能體會以前的你睡覺的時候有多吵？」
「不過我想跟你說，你兒子今天終於回來了，我還讓他男朋友一起來吃聖誕大餐，我的手藝還是一樣好呢！我今天也沒少做你喜歡的大蝦，他們可是都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光了哦！」
「昶琛他真的很棒，找到了一個真心愛著他的人，他的名字叫做曌彥，也是一個很棒的孩子，有志向和抱負，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也很有才華，最重要的是這三年來他們互相不離不棄，真的很不簡單。」
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跟照片裡的那人講，但才說到這就忍不住的哭了出來，眼淚滑過臉頰滴落在書桌上，她真的好想他。
「昶琛不在的時候我一直在想，為什麼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，有沒有辦法能夠讓他變正常，但我後來發現，昶琛他也不是故意想這樣，那時候他第一次為了外面的人跟我吵架，我真的快難過死了，我那時候也在擔心，明明我們天主教家庭，孩子卻是同性戀，這該怎麼辦？要是被知道了，孩子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個萬一，現在人的輿論還有不理解之情真的太可怕了。」
「剛開始我也是這樣，但我後來才想到，我們明明就是孩子的避風港，他已經夠痛苦了才想試著和我們談談心，但我們居然還對他如此的絕情，那他還能怎麼辦？」......太多太多的話語，太多太多的感情傾瀉而出。
另一方面，昶琛與曌彥在聖誕城裡悠哉的逛著，外頭的天氣寒冷，但也無法凍結他們炙熱的心，細細想著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，相知到相識，相識到熟識，最後在一起了。
雖然路途中有許多的險阻，但也是有驚無險的克服了。
兩人同心，其利斷金。
「明空明空！」
「恩？」
「我們能在一起真的太好了。」
「是啊。也很謝謝你的母親。」
「明空，我真的三生有幸遇見你。」
「三八，肉麻什麼，都在一起多久了。」
「嘿嘿，你不覺得我們很像一直都在熱戀期嗎？」
語畢，曌彥直接將方纔說話那人的頭撇過來，順勢的抬起他的下巴，親吻下去。
四脣翕動、溫柔繾綣，那一剎那即為永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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